2018年4月7日 星期六

觀測深淵

        大致上而言目前所著述的東西繁雜,但基本可視為個人筆記一類的,並不是很嚴謹的論述結構。但若要論神祕學/密契主義內是否有足夠的嚴謹論述,那答案是否定的。雖然研究神祕學的群眾怪力亂神者固所在多有,但也不乏邏輯完整的學者,例如牛頓爵士(Sir Isaac Newton)等盛名一時的學者,皆為重要的神祕學專家。然而在治學神祕學時,會因為神祕學的特殊性而欠缺足夠好的切入點,雖然主因是神祕學驗證手段的稀缺,但另一部分也在於神祕學觀測手段的缺乏。但無論以哪一種形式存在的神祕主義的基礎都在於驗證另一個世界/神的存在,並以極其有限的手段來記述那個存在。而那個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是能影響現實,雖然這影響相當迂迴而且隱晦,但卻構成人類能夠撼動、干涉現實的方向,進而實現願望。以這角度來說,所有神祕學者的行動,可以很簡單的歸納成兩部份:驗證高等,以及干涉現實。

        如前所述,神祕學是缺乏驗證手段的,但干涉現實的這部分的實例卻不欠缺,因此大部分神祕學的理論都建立在用”被干涉的現實”的存在,依此反推作為驗證的證據,進而進行假設,然而這是不可靠的。就好比要以基督教的見證活動來理解耶和華,這種想法光是存在都是極其侮慢。又好比見證中是否會參雜狂熱者的偽證,又是否參雜移花接木的錯誤認知,這些都是很可以被假設的狀況。

        然而在沒有其他的驗證手段下,收集夠多的經驗談還是能夠摸索到神祕學中,關於另一個世界干涉現實的規律。如果按照經驗共則,另一個世界干涉現實的部分,是很可以被複製以及再現。關於這個神祕學的最大公約數規則,只要稍微有點入門經驗的學生,都可以嫻熟地列舉數十或數百項細則,大至「因果律」這種耳熟能詳的規律,到「三倍報應」這種僅限於少數教派的規矩,洋灑羅列,皆非難事。即便如此,也無從以這些經驗法則讓神祕學形成一個足夠完整度的顯學,這乃是肇因另外一個複雜的要素:神祕學有著個體的差異。

        人類的感官本來就因為個體的差異有著強弱不等的分別,即便拿視覺來說,有人眼瞎,有人色盲,但也不是沒有人能以眼視日,目力極好,以這為基礎來說,人類對於另外一個世界的感知,以假定感官”靈感應”(其他篇幅簡稱”靈感”)稱之,大部分人類是偏弱的,以各種文獻做粗估,約只有半數人類能夠有感覺(12-18世紀),其中有足夠能力干涉的更是少數,能夠交流者又更麟毛鳳角。足夠代表性的個體,又因為各種因素而無法對理論做出貢獻,導致最後的經驗談良莠混雜,難以分辨。近代新紀元運動之後,個人經驗這一區塊日趨重要,但各種怪力亂神的神棍也同樣孳生,因此面對更複雜的資訊爆炸中,處理有用訊息的工作變得更加困難。

       雖然結社內以《奉獻書》(sacrificium,全名亞穆瑞家族的奉獻書)以及《阿利亞斯》( Aliyah,עלייה)作為基準來建構觀測,但畢竟也僅藉由《奉獻書》內知道《阿利亞斯》的小部分罷了。雖說內部所記載的觀測基礎對於一般通則是驗證無誤,但是對於更深層的另一個世界毫無幫助。

        深層,或稱深淵(Vathiá;βαθύς,深),,《奉獻書》內指比χθονιος(地中)更深的地方。這邊也是《奉獻書》有趣的地方,其高等世界的觀念與《卡巴拉》的構成極其類似,也就是溢流說。秘術《卡巴拉》的生命之樹圖上還有三個說明起源的界域,即Ain(無)、Ain Soph(無限)、Ain Soph Aur(無限光)。無限光以降的生命樹乃至所有萬象,都是無限光的溢流之末端所形成。而《奉獻書上》的世界構造是相反的,βαθύς是萬象之根基,是無限但混沌的構造,是深不可知的海洋,而我們的現實就是漂浮在βαθύς上的陸地。我們自以為居住陸地不會受到海洋的影響,事實上受到海洋的的支配,然而這支配是隱晦的,用此來比喻深層與現實的互動。

        我認為《卡巴拉》與《奉獻書》的差異是由文化史觀的差異造成的認知不同。內涵是一脈相承的。卡巴拉是大陸史觀,其文化活動受到太陽左右,所以卡巴拉有濃厚地太陽崇拜的影子,所以光的影響深厚,而《奉獻書》是大洋史觀,文明與海洋緊密依存,因此會以海洋比喻靈界。但無論是哪一部,都在書寫超越現實的高等世界,這高等(理型)的世界是現實的對照,無論是以哪種名字出現,都對現實有著息息相關的影響。基本傳統的魔法(赫爾密斯系統)概念都是嘗試更動理型世界,來影響現實。

        然而要更動理型世界,了解理型世界是必要的。古典神祕學三支柱:煉金術、靈數學、占星術。這三大支派後來發展成科學、數學、天文學,都是當初魔法師用來解析理型世界的手段,但這三支後來並沒有發展出具體的結果,很多的部分是柏拉圖主義的理型世界說太過理想化的關係,不如卡巴拉系統對於高等世界的客觀。《卡巴拉》的建立在於先知群的觀測,相對於赫爾密斯系統的哲學推理,有著較多的可讀性。

        然而即便如此,對於觀測,先賢如何建立《卡巴拉》並沒有可供參考的部分,乃因為卡巴拉是猶太貴族的密傳,並非流通的書籍。再者猶太族經過多次流散,許多典籍已佚失不可考,即便連現存的《卡巴拉》是否是完整或正確都無法擔保。因此對於深淵的觀測部分,結社是倚賴《奉獻書》中關於密典《阿利亞斯》的作法。

      《阿利亞斯》( Aliyah,希伯來文עלייה),עלייה這單字在希伯來文中意思是”上升”、”昇華”,本質是一本占夢書,據《奉獻書》內說明是該時代以前的占夢之集大成,但應該是厄琉息斯(Ἐλευσίνια Μυστήρια)系統與猶太教系統的集合著述,《阿利亞斯》的著述重點為夢、黑夜以及女性,並沒有猶太教中以父性耶和華為主體的觀念。然而作為一本未確認的魔典,《阿利亞斯》無疑是侵略性的,《奉獻書》的作者尚德羅評述是:「未曾見有如此行竊占先知。」比起單純等候預知夢的產生,《阿利亞斯》認為有一個精神平面,讓所有萬物皆結合在一起,小至螞蟻,大至神祇,皆在”阿利亞斯層”中共享思緒。萬物皆非獨立,萬象皆非單一,都是世界的一部分。因此我們喚起內醒看照我們的根源,就能見到自己也是深淵的部分。

        若做到如此清楚的看照,那就能過經過這份看照知道高等存在的思緒,因此高等的智慧、高等的意志都能夠被讀取。甚至由高等主動賜予先知的神諭,也能夠經由阿利亞斯層被讀取,這種讀夢者自稱「僭位先知」,即是說不被神欽點,也能行使先知權能。從中也可見猶太支族中,對於獨攬先知權力的宗主貴族之不滿。

        然而這宏大的願景傳承到我手上時卻發覺其中困難之處。對於夢境的閱讀以及阿利亞斯層的操作,《奉獻書》尚德羅並沒有精熟,因為他本身是一位天生邪眼,不需要經過夢境閱讀就能夠產生對現實夠強的干涉力,因此雖然他在書中歌頌阿利亞斯的精神,但也僅止於反抗貴族、當權者的理念層面,對於阿利亞斯的理論以及操作恐怕未曾親身驗證。當我個人在處理阿利亞斯層時,格位的差距成為最大的阻攔。也就是,即便我讀取到高位存在的思緒時,我無法理解、無法表述其概念。高位的概念非文字、非語言、非邏輯也並不是人類常識或者間界任何規則可以套用的。因為缺乏對照,因此概念就僅止於一個孤懸的概念被擱置在該處。就好比史前的人類把玩智慧型手機一般不明所以。雖然我們神祕學者素知神祕學都是超驗而非先驗的,但在間界層次仍是相當先驗,大致上觀測間界上都會有一些通則,幾乎所有的神祕學者、巫師、魔法師或者靈媒的觀測幾乎相類,類似於死者靈魂的樣貌(曖昧不明的人型)、能量或氣息的流動(墳墓沼澤地方有凶氣)等,幾乎都能夠產生一定的共識默契。這經驗法則在觀測深淵就會面目全非,對於高等靈體的觀測無前例可循,甚至在觀測同一神祇都會有巨大的誤差(如聖經所載之耶和華的顯現盡皆不同),這乃是因為深淵是初始之渾沌,萬象的萬象,大象之萬象,以及無象之萬象。人類並不能夠理解也不可能接受也不能形容,我們只能用人類的格位去勉強接受,那反映出來的只有人類貧乏的接受力外沒有其他。因此我的結論是,既然是這種模式的超驗,那對於深淵的觀測紀錄就會因為觀測者的個體會有相當程度的不同,甚至不同時間點的觀測也會不同。

        即便如此,通過阿利亞斯層的觀測還是相較於其他方法明晰。阿利亞斯層的境界就是夢境,通過夢境的緩衝能夠很好地處理精神受到深淵衝擊時產生的混亂,也不需要藉由藥物解除精神的桎梏(我們內在的精神會在受到衝擊時建立保護自身的機制,會阻止我們觀測有害的深淵,因此某些派別會用致幻藥劑解放精神),但關於觀測後解讀資訊的問題,可能要靠更多的觀測來找到答案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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